黃金價格牽動著越來越多中國人的神經。近一個時期以來，黃金價格大幅振蕩，對于市場參與者來說，既有沖破歷史高點的刺激，也有迅速回調的失望，黃金市場比以往更加驚心動魄。到底誰主導著黃金價格的起伏跌宕？未來黃金市場的走勢或者大趨勢將如何演化？在全球金融危機的大背景下，黃金的貨幣屬性還是貴金屬屬性哪個更加突出？在國際貨幣體系面臨轉折的環境下，黃金又面臨著怎樣的機遇和風險？在全球流動性收緊和去杠桿化的影響下，金價又該何去何從？本期圓桌論壇我們邀請了黃金領域的資深學者，就黃金市場的有關熱點話題進行了探討和交流。

　　主持人：近期黃金價格波動有所加劇，那么到底決定黃金價格的關鍵因素何在？目前的世界經濟與政治環境，又對黃金價格產生什么樣的影響？金價在突破1000美元的關口后又迅速回調，但回調幅度不大，如何看待黃金價格的高位振蕩？

　　柳宇寧：今年以來影響黃金價格走勢的因素應該說非常復雜，以次貸危機為主線所引起后續變化影響著黃金價格的方方面面，總結起來可以分為三條線索。

　　第一條線索是國際金融體系的變化。次貸危機之后，全世界各國對目前這種金融體系進行了深刻地反思。去年11月15日在美國的華盛頓召開的20國集團（Ｇ20）金融峰會，主要國家的領導人討論未來要建立一個什么樣的金融體系。未來世界貨幣體系是以美元為主導還是一籃子貨幣還是什么其他情況，現在雖然沒有確定，但總的來說打破現在的金融體系格局，黃金將是受益者。

　　第二條線索是政策方面的問題。次貸危機之后各國政府積極應對提出了一系列解決問題的措施，不管是美國總統奧巴馬新政府的一系列的救市措施，還是中國的4萬億刺激計劃，其實核心都是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次貸危機的后續影響。政策的不確定性會對黃金價格今年的劇烈振蕩埋下伏筆。

　　第三條線索是，對于經濟增長的預期，就是經濟增長到底是V還是U還是L？各國政府救市措施，主要是發行貨幣降低利率，為市場造成寬松投資環境，對于黃金來說，因為黃金價格和利率是反向的，如果說各國貨幣利率降到0，那么黃金的價格應該是上升的。經濟低迷的時候，各國政府加大救市措施，創造了一個寬松的貨幣環境；如果一旦經濟恢復，通脹重新抬頭的話，黃金會面臨一波急速上漲走勢。

　　我的總體判斷是，第一，長期來說是黃金上漲趨勢沒有變；第二，金價中期會形成劇烈波動的局面，因為政府救市措施，很難把握對黃金價格的影響；第三，經濟環境方面，總體來說對金價是利好作用，經濟走弱的時候黃金已經維持比較強的勢頭；如果經濟重新啟動，對黃金仍是利好作用，至少短期來說是利好；經濟完全好轉之時，各國政府把宏觀經濟目標從發展經濟轉為抑制通脹后，黃金才會受到壓制。今年總體而言，黃金會處于振蕩上行的趨勢之中，我認為今年預測黃金高點沒有多大意義，其實只要知道是漲勢就足夠了。

　　江會青：世界上任何商品的價格波動，都是由于當時特定時間的供求關系決定的。黃金會不會在未來一段時間，或者說一年，或者兩年三年，會不會出現類似1975到1980年的價格猛漲？我們認為目前來講這種概率是存在的。第一，我們從黃金供求關系，從數學模型建立一個，黃金就這么多數量，然后資金無限大，這個數學模型推導這種概率是完全有可能，就是資金推動型的。第二，黃金到目前為止，根據世界黃金協會公布的方案，人類歷史上4000年開采的黃金累計估算將近16萬噸。現在世界可供交易的黃金大概7萬噸，如果用全世界60億人衡量是人均12克，這個是非常少的，黃金的稀缺性是非常突出的。而且不可能全世界7萬噸黃金都流通，擁有這么多并不等于實際流通。可供流通的量差不多2.5萬噸，在各國政府或者央行，真正可供交易的可能2萬—3萬噸之間，這個需要的資金總量用美元衡量可能也就1萬多億，是非常小的盤子。

　　在前些年黃金漲幅實際上跟其他大宗商品相比不是很過分，這次所謂回調幅度也很小。我有一個觀點，未來很有可能形成全世界的人，或者大部分，或者說一部分金融投資領域的人拿出一部分資金炒黃金，相當于全世界在炒一只股票。如果形成這種理念，不管你什么時候參與進去都能掙錢，那么這個掙錢的誘惑力會以幾何級數擴散出去，如果這個炒作的人不斷以黃金現貨占有資源為目的，這種大量需求爆發出來，那么黃金有可能會爆發出來我們現在無法理解的迅猛漲勢和幅度，有可能會讓我們絕大部分的黃金研究者出現瞠目的價格波動概率，這種概率我們認為是存在的。按這種思路來推導，我認為黃金在未來兩三年出現一個極端瘋狂的過程的可能性會非常大，當然這個價格是出現在什么價格范圍之內，我們現在無法精確的預測，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但是我認為如果一旦黃金突破歷史高點，可能會形成一個黃金新的瘋狂。

　　主持人：我們都知道，黃金既有貨幣屬性也有金屬屬性，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種政治商品，如何從更深層次的因素來分析黃金市場價格變化？

　　鄭潤祥：正是由于人類社會曾經經歷過漫長的金本位制度，因此可以說黃金是一種最為敏感的政治金屬，國際黃金價格對國際政治風云變化的敏感程度非常高。黃金價格影響因素四個層級中，國際政治、經濟、金融和投資因素，國際政治因素排在最高層級。當下的此次金融危機也正在由較低層級向較高層級逐漸惡化。

　　這次金融危機引發的是整個世界對國際貨幣體系的不信任，歐洲現在對整個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有改變的意愿，而且是意愿強烈。美國是現行貨幣體系的創造者和受益者，美元華爾街體系形成了美元的霸權，在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以后，美國一直是這一體系的維護者，即使引發了全球性投資、金融和經濟危機，美國還將會繼續強力維護這一體系。再看新興經濟體，這些新興經濟體雖然也同樣對這一體系產生了不信任感，但他們正是依靠這一體系經濟得以復興，現行體系的任何劇烈調整都將對新興經濟體帶來沉重打擊，因此，他們更希望在新舊體系調整中增加自己的發言權，采取漸進式的調整。現在的貨幣體系是以信用為支撐的，尤其是以美元信用來支撐的體系。危機發生后，美國通過的一系列救市措施無限的增加貨幣發行，國家信用基本已經用到了極致。一次次救市措施出臺后，其市場反應和效果在逐漸減退，美國應急決策機制受到其政治體制的影響，使其喪失了一鼓作氣的“窗口期”，進入“再而衰”的衰退期。實際上歐洲已經看到美國的困境，欲拉著新興經濟體來對現行的國際貨幣體系進行變革。

　　從國際政治領域來說，通過這次金融危機一些大國開始重新布局自己在地緣政治上的一些安排，這些安排有可能會在黃金上體現出來，黃金踏上了貨幣屬性的回歸之路，為國際金價的上漲打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

　　金融危機并沒有使國際游資從此“蒸發”殆盡，而是“棲息”在相對安全的場所伺機未來在各個金融市場興風作浪，各國為救市投放的貨幣也為形成新的游資積蓄力量。從近來黃金價格上漲的原因來觀察，黃金的避險需求在增加。

　　寧留甫：當前影響黃金價格的因素，首先拋不開的就是金融危機的影響。金融危機對黃金價格的影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造成全球信貸的緊縮。從2001年前后到2008年上半年，由于美國超低利率帶來的充足流動性吹起來商品和黃金價格的大泡沫，再到2007年7、8月份美國次貸危機發生以來，特別是去年3月貝爾斯登事件以來，全球流動性一直處于相對緊張環境，這樣的環境對黃金價格整體上是壓制的。一開始的時候，預計美國次貸危機的發生會很大程度上推高黃金價格，但是為什么后來并沒有走多高？最重要是全球信貸緊縮下，流動性和前幾年相比下降很多。當前來看在這種信貸緊縮的大環境影響下，黃金的價格要往上走但是受到很大的壓制。其他影響金價的因素，都從屬于這兩個因素。

　　全球大宗商品價格上漲背后的推動也都是全球流動性，包括原油價格、銅的價格，它們最近維持底部盤整走勢，很大程度是金融危機影響下全球經濟形勢前景大家非常不看好，市場普遍對經濟形勢預測非常不樂觀。最近對美國經濟走勢看法最樂觀的是今年年底見底，歐洲情況應該比美國更糟糕。根據歐元區的最新預測，今年通脹率降為0.4%，明年也僅為1%，這是非常低的，它的調控目標是2%。這種情況下原油價格可能不會創下新低，但是要抬起頭真正大漲起來還非常困難，這個也構成對黃金價格的壓制。

　　當然，現在還存在潛伏的支持黃金價格的因素。這次危機以來，美歐包括全球在內的銀行注入大量流動性，未來全球物價的形勢可能會非常嚴重。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把今年中國通脹的目標定在4%，我想國家對下半年全球物價走勢應該有一個可能上漲的預判。現在全球超低利率環境又把大量流動性輸送出去，只不過現在金融機構銀行不愿意貸款，大量錢在銀行手上，一旦這部分錢真正從銀行系統放出去，很可能會造成全球再次出現去年7月份之前的惡性通脹，這是在更遠期支持黃金更大幅度上漲的原因。

　　主持人：黃金市場是重要的金融市場之一，它與外匯市場、期貨市場等有著密切的關系，我們分析黃金市場當然也離不開金融市場這個環境，從這方面來分析，黃金市場的功能還有哪些需要投資者給與關注？

　　柳宇寧：黃金避險的功能被一些投資人神話了，其實避險這個詞兒就是對沖，對沖基金本身就是避險基金。實際上用這種思路來分析，我們看到去年國際黃金價格經歷了兩波最大的調整，分別是在7月份和10月份出現的，背后的原因都是避險功能的體現。資金里面配置黃金資產，在資金鏈出現問題的時候拋售黃金，就是避險實現的功能。在西方組合投資中黃金充當穩定器的作用，就是說資產中配置10%—20%的黃金，各種類型的基金和家庭理財中也會配置黃金資產，對于他們而言避險功能的運用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操作層面的問題。

　　鄭潤祥：實際上國際上的黃金定價機制是期貨市場的定價機制，往往美國的期貨市場引導全球黃金價格，在這里有一個重要原因，大量避險實現是通過拋售黃金獲得流動性，證明黃金流動性好，在大的基金和對沖基金資金短缺或者流動性喪失時最容易獲得流動性的資產拋出，如果在股票市場，股票暴跌或者目前情況下經常出現沒有交易對手的情況，它的流動性就降低了。還有其他市場，美國政府債券有一個新動向，把短期債券長期化，這個時候流動也降低，避險實現往往正好說明黃金的避險功能更強于其他資產。即使是在金融危機的過程中，黃金的流動性絲毫不受影響。即使黃金價格持續下跌或突然暴跌中，黃金隨時都有交易對手。而且，所有資產暴跌時黃金往往具有更強的抗跌性。

　　現行貨幣體系的穩定性決定了黃金價格的穩定性，源自美國的此次全球性金融危機并沒有打破現行的國際貨幣體系，黃金價格還在一個可以想象的區間內波動，但波動幅度加大這個事實說明現在國際貨幣體系穩定性在降低，黃金價格持續上漲說明國際貨幣體系面臨調整。因此，觀察世界主要經濟體、主要貨幣集團或貨幣區政治、經濟領域的博弈過程對判斷黃金價格中長期走勢極為有效。反過來，通過長期觀察黃金市場上的價格變化也可以提前獲得貨幣體系調整的信號。

　　江會青：在近五年世界上大宗商品市場里有一個很明顯的叫中國因素，我們買什么什么瘋漲，我們賣什么什么不漲甚至有比較大的跌幅，像我們買的大宗商品銅、大豆、原油這些都是屬于瘋漲，像我們賣的電解鋁這些很少有漲幅，或者說跟其他比起來不夠。黃金作為金融工具或者金融避險的品種也好，越來越受到民眾關注，中國黃金因素對市場價格波動影響價格有多大？隨著我們參與群體人數越來越多，資金總量越來越大，現在談定價權還過早，但是談價格波動影響因素越來越增大這是很現實的，包括我們國家決策層面要支持增持一部分黃金儲備。

　　寧留甫：從現在全球大的形勢來看我覺得美元似乎還并沒有到窮途末路，去年7月份美元反彈非常有意思，發生危機的時候每個國家都難以逃避，但是最抗風險、抗打擊的還是美國，即使美國問題很大，大家還是買美元，就說明對美元信心還沒有喪失。現在不能非常樂觀說這次危機一定把美元怎么樣，所謂改革全球金融監管體系，歐洲國家也只不過是一個口號。改革全球金融體系最積極的是歐洲，特別是像法國這樣的國家。但要知道，去年到現在日本已經好幾次表態要堅決支持美元體系。只要美元沒有走到頭，對黃金壓制就會始終存在，而且這個壓制會非常強大。只要這個壓制存在，黃金就不可能如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