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劍鋒 廈門大學不動產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員 香港財經文摘雜志高級記者 專欄作者不失睿智之人應時時警惕觸犯言語邊界,以免為自己掘下邏輯圈套。房地產問題即便并不錯綜復雜,卻也非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破道明,更無法設想以一種簡而化之的辦法草草對付。諸如“一戶一房制”的美麗言說,雖不乏可供觀瞻的理想外表,無奈結果可能適得其反。
住房等同于吃飯。設想若糧食短缺,有人在西餐大菜,有人只能粗茶淡飯,為要尋求平衡,于是限令大家都吃一樣的飯菜;這時如果矛盾還不能緩解,是不是又要進一步考慮把一天三餐削減為兩餐或更少?而為確保人人有飯吃、人人不餓肚子真去施行別出心裁的“一人一頓”制,說不定到時候人人都吃不飽,人人都餓肚子。
道理再簡單不過,“一人一頓”武斷地將體力消耗不一、食物攝入需求量不同的群體統一歸入一個主觀臆定的荒謬標準之下,表面看起來是維護了均等的吃飯權益,實則是在剝奪多數人的吃飯自由。直接導致的結果很容易就看到:有體力的人,體力在下降,逐漸變成沒有效率的勞動者;勞動者吃不飽飯,干活沒有勁,糧食會更加短缺,說不定最后還要鬧出吃飯上的情緒對立和分化,矛盾進一步被激化。
同理, 若推行一戶一套房制,那么且問,多少口人才算得是“一戶”?什么
戶型才算是“一房”?又用什么樣的“一戶”去配比什么樣的“一房”?一心要均等,卻不知戶口是不好用統一標準去推敲的,有人家有三口,有人家有四口,扶老攜幼相加的甚至更多;有人住在
別墅里,有人住在平房里,還有人住在棚戶里。你是要這些人拿著原來的戶口本住著原來的房子,是謂“一戶一房”?還是拿著原來的戶口本住到政府另建的有限面積公房里去?這些繁瑣的技術性細節,恐怕需要交給天才去操心才是。
那說到底,“一戶一房”制能不能使人人有房住,人人皆歡喜?依筆者愚見,怕是不樂觀的。一旦實踐,必是在強行平均住房權益,會招來不滿。一戶住房拘簡的人家,本可以把省吃儉用富余下的錢分流入市,購置一套適當的住房緩解居住壓力,把子女疏散出去,為什么不可以有“一戶兩房”?說不公允,勒令別人保留一套騰出另一套來拱手予人,不讓人家改善住房質量,難道這就不失公允嗎?
“一房制”是對個人合法財產權的蔑視和侵犯。要把所有持有合法財產權的人都整齊劃一地清退到平均面積不超過50平米的公共居室里,這除了是對人的空間虐待和身體摧殘,還可能影響到下一代的成長質量。不允許掏錢消費還要禁止自由定居,這樣的平均是何道理?
退一步,如果一戶一房能被認可,實現起來也將不易。受到平均住房號召的影響,有更多人需要取得房子組建家庭,幾億年輕人將一夜之間進入住房市場。按照目前的房屋供給效率來看,要滿足這批人的需求,除非政府將全部土地拿來建設政策性房屋(可能還不夠),否則依然是供需不能相融、僧多粥少。
可以預見的一個事實是,一戶一房的激勵之下是各色需求的陡然暴增。在沒有適當化解辦法時,市場惡性趨勢被吹大,房價又要水漲船高,到時候只怕這基本的“一房制”居住最終都無從實現了。矛盾一旦激化,結果仍然是大多數人住不上房子,還妄談什么權益均等?
更要看到,一戶一房制是對那些渴望擁有財產的普通人的打擊。這意味著他們在有生之年不可能在產權方面取得更大的謀求和奮斗成果。當他們明白,他們一生中只可以擁有一套房子,他們的生活質量和相關財產權利以至被精確到“一套”這個數目字上,可以想象到他們的沮喪表情。忙活一輩子,只好原地劃圈圈,追求被抑制,能力被平均,個人的提升相繼止步,社會財富還會有人去創造嗎?
鼓勵人人通過雙手去追求財產支配權,政府當為人們創造合理的、公平的競爭環境,而不必去限制他們的產權獲得與積累。對于那些沒有能力勝出的人,則應該加以適當補助和幫扶。至于一戶一房,顯然不是激勵,更不是好的幫助。站在毀壞他人無辜權利的所謂道義立場上,它的核心意圖是激勵人們“等、靠、要”,激勵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們紛紛站出來要求這樣那樣的憑空給予和分配,從而對別人的完整財產加以無端瓜分。
這是一種烏托邦。不是公平權利,而是對公平的一種惡意注解。住房生產有問題,市場供應緊俏,價格于是大漲。此時此刻,不盡力想辦法通過增加供給、完善制度以抑制價格,確保人人買得起,起居無憂,反而突發奇想,獻議政府下令嚴格限制每家、每戶甚至于每人的居住面積,無異緣木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