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子未必雙色套印 |
產生于北宋初年的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也使中國成為最早擁有印鈔技術的國家。 交子是印刷的,有史可征,但怎樣印刷,印成什么樣子,則因史料語焉不詳,又無實物流傳,只能根據有限的文字推測研究。有一種意見認為它是彩色印刷的,如《宋金紙幣史》說,“(交子)是我國彩色印刷的濫觴”;《中華印刷通史》則說,“(交子)統一用‘朱墨間錯’,兩色印刷”。彩色也好,兩色也好,都指它用紅黑兩色印成,在印刷史中稱為套色印刷。這些說法都基于以下兩處記載: 《宋朝事實》卷十五:“益州豪民十余戶,連保作交子……諸豪以時聚首,同用一色紙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鋪戶押字,各自隱秘題號,朱墨間錯,以為私記。書填貫不限多少,收入人戶現錢,便給交子。” 《楮幣譜》:“(交子)表里印記,隱秘題號,朱墨間錯,私自參驗書緡錢之數”。 交子的印刷,關系到印鈔技術和套色印刷技術起源的問題,值得仔細研究。其實,僅憑這兩段記載,并不能說明交子是彩色印刷或雙色印刷的。可以看出,交子的票面內容明顯分成兩部分,一是“用同一色紙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二是“鋪戶押字,各自隱秘題號”、“表里印記,隱秘題號”。交子雖然具有紙幣性質,但并不是我們今天使用的不可兌現鈔票,而是隨時可以兌換銅錢的可兌現鈔票,類似今天的銀行支票。無論古今中外,這類憑證都需要在票面上填寫重要內容加蓋圖章后才能生效。因此,“用同一色紙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的部分,是交子的印刷票面,相當于空白支票;“鋪戶押字”、“表里印記,隱秘題號”的部分,相當于支票上的戶名、號碼、密押、圖章等。這一部分,因為有文字用墨筆填寫,有印章用朱色鈐蓋,所以看上去“朱墨間錯”。它們的用途是“以為私記”,供發行鋪戶在兌現時核對真偽,因此不可能是印刷的。統一印制的圖案即使顏色再多,也不能起到“私記”作用。 “鋪戶押字”即交子發行人簽字畫押,它可以用筆簽寫,或者也可用花押章鈐蓋。“題號”在宋代典籍中常見,如《太平御覽》卷四十九·昭山:“昔有舟人覆于此潭,其槽并甑有名題號,后于洞庭尋得。”《產育寶慶集》卷下:“凡產婦合要備急湯藥,并須預先修合、題號,恐臨時倉促難致。”《賓退錄》卷四:“曾有人惠一冊書,無題號,其間多說凈名經。”可見,題號是物品的物主標記或題目名稱。交子上的“隱秘題號”,應該就是發行鋪戶題寫的留有暗記的名號,作用相當于密碼。 在最初的益州十六戶富戶發行的交子喪失信用之后,交子由北宋政府接辦發行,“其交子一依自來百姓出給者闊狹大小,仍使本州銅印印記”。票式不變,僅私人的印章改為官印。據此推論,早前私交子上的朱色圖案也為印章,并非由印版印出。 在交子被棄用之后,宋代仍有仿效交子的各類憑證在使用,它們的印制過程可以用來佐證交子的印刷。《古今事文類聚·新集》卷三十六有南宋人吳必大《交引庫廳壁記》: “交引庫,外府屬之一,交引所由造也。若稽國朝,惟四川用交子法,引鈔算請則制于汴都。六飛南蹕,詔造用交子如四川。居無幾何,改為關,再改為會。自會子法立,領以他局,今庫惟引鈔出焉。……庫無他貯,儲惟官紙若朱、常日文書。行梓以墨,銅籀以紅。櫛比者、題號者,胥史工徒魚貫坐,各力乃事。既成,持白丞簿,白:是當書。既書,乃枚數而授之榷貨務,商族趨焉。” 雖然南宋末年的交引不是北宋初年的交子,但文中明說交引是從交子沿襲下來的,此時的交引印刷還是“行梓以墨”,即用木版墨色印刷票面,“銅籀以朱”,用朱色印泥鈐蓋銅印。在這兩項工序之后,“櫛比者”即整理排序者、“題號者”即題寫名號者是坐在座位上完成工作的,顯然這已是印刷之后的一道工序。直到此時,交引的印刷仍然是用單色雕版,然后鈐蓋印章,再用筆填寫部分內容。溯源到交子的制作,應該也是同樣的過程。 在交子之后,宋金元明各朝長期發行紙幣,現在出土的可靠的印鈔銅版已有多塊,元代和明代的紙幣也有流傳。從實物看,這些紙鈔仍是單色印刷,然后加蓋官印。印鈔技術長期應用、高度發達后的產物尚且如此,很難想象草創時的交子會是套印的。因此,不能僅根據一句“朱墨間錯”的記載,就斷定交子為雙色印刷或彩色套印,并得出套印發源于北宋初年的結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