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開始,郵市又出現一輪上升行情。不少郵人又滿懷憧憬,期待著當年郵政高層的斷言——“把郵票當作股票炒”的情景重現。
蘇慎余:集郵家
寶 木:郵評人
朱健維:北京郵商
姜 暉:本報記者
記 者:五一黃金周剛過,長假并未給郵市帶來多少旺盛的人氣,節前大量前期升幅翻番的品種跌幅近半。節后,這些跌幅較大的郵品雖都有所回升,但也僅有10%左右的漲幅,整體仍呈下挫走勢。雖然郵市里這樣的走勢比比皆是,但炒家們仍有一個美好的憧憬在眼前若隱若現——等待“1997年的大牛市”。
股市在經歷兩年多的熊市后,總算在今年“牛”了起來。郵市會怎樣呢?
有人毫不客氣地說:不用想,炒作的郵市死路一條!即使還會有高潮出現,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郵票根本不能當股票炒。
郵票能不能當股票炒?
官方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已經作出了肯定的回答:郵票可以當股票炒。事實上,現在的郵市,成堆的郵票、完全與股市一樣的操作思路和技術術語、甚至連坐莊者的巧取豪奪、郵商們的惶恐與投機博弈的心態,都與股市毫無二致。
郵市是什么?
工商部門給出的定義是:郵品交易的市場,是實物交易的民間市場。而并非如股市一樣,是一個具有融資功能的資本市場。郵票和股票當然有區別,但在此時討論的并不是這種形式上的不同,而是要探討:郵市能不能照搬股市的機制?郵票能不能當股票炒?每天在郵市里辛苦勞作的郵商們,到底該把自己的錢放在哪兒?
能炒,但為什么不該炒?
朱健維:現在的郵市不都是在炒新郵嗎?如果回望郵市歷年的炒作,其漲漲跌跌的規律,已然如股市一樣。
我們可以將這個炒郵的過程說得再具體點:比如5月8日新郵發行當時,而早在6日的時候,市場上就已經看到貨了。大戶們憑借關系從公司批出成包成箱的貨來。如果上面管得緊些,那么最遲也會在新郵發行當日,郵局早上8點開門,郵市里9點左右就有交易了。
1999年,郵政50周年大慶時發行了四枚一套的郵展封,面值是120塊錢,在郵市里3天漲到了2500塊錢。這個過程是:第一天上午10點時,開盤不久即漲到了300元,到了尾市,在900元處收盤;第二天開盤即漲到1000多元;即而又是迅猛上漲,直到第三天時,漲到2500元的最高位。當時郵政推出此套新郵之所以受到追捧,主要是因為它的發行量只有幾萬枚,量少題材好。再者郵市里也是追漲殺跌,這么瘋狂的漲,自然吸引大量游資。
當然這是個例,但自從我1997年進入郵市以來,親身感受到:差不多每一個新郵品種問世,都經歷了這樣一個炒作的過程:上市——拉高——回調——跌破面值,只是市場追捧的程度不一樣。
寶 木:我們目前的郵市體現的主要功能并不是純集藏,而是結合郵品投資在內的復合性市場,近10多年中,投資的功能占據了主流,形成了郵品投資市場。如世界范圍內都首屈一指的京滬大型批發郵幣卡市場,就主要體現投資市場的功能,郵票集藏市場的屬性被掩蓋了。
由于大型郵市擔負著郵票的投資和炒作功能,因此給絕大多數人的印象是郵票是投資和炒作的對象。在1995年時,就連郵電部某領導也發出了“郵票當作股票炒”的外行話,讓許多集藏者聽后瞠目結舌,但卻觸動了不少投機客的靈敏神經,并導致了一年后市場炒作郵票的風潮頓起。
既然郵票存在投資屬性,那么就會在市場上表現出固有的投資價值,而市場的形成同樣離不開炒作,這是任何一個投資市場必然出現的結果。在20多年的郵票市場上,炒作郵票一直形影不離地伴隨著市場發展,即使是低迷時刻也同樣有人去炒作新郵。
能炒,事實是郵市已經變成了炒作的市場,但炒作的郵市怎樣呢?1997年上海浦東的某郵市,曾經推出了郵票股市化的操作,不過由于違背了郵票本身的基本特征和運作規律,在推出后半個月即壽終正寢,表明郵票實行股票市場化的道路是根本不可行的。
蘇慎余:全世界只有中國有這樣的現象:郵市里全是一堆堆的新郵。一包一包的,你賣給我,我賣給你,都不拆包,還講究原包裝,打開了反而不值錢了。小型張印出來后,100張叫一封。郵票500版叫一包。
我想問中國郵政一句話:郵票印出來干什么用?
這樣的郵市你也敢炒嗎?
朱健維:炒作的結果怎樣呢?前面提到的那套郵展封,前不久它的價錢已經跌破面值,降到了三四十元。
但價格既然達到了2500元的高位,就一定有人在這個價位上買它。那么,買的人可真是會賠得血本無歸了。而賣的人呢,不用多說,你買100套,以面值買進,就是1.2萬元;后來漲到2500元時賣出,就是25萬元。3天時間,這個投入與產出的比率太大了。
每逢新郵上市,有些人會排一整夜的隊,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即能買到整箱、整包的貨,為什么?獲利大小,不是以你對郵市的把握程度、你對集郵知識了解多少,甚至不以你炒郵的技巧來決定,更多的是憑關系、靠運氣。為什么?
這又是與股市不一樣的地方。郵票可以十幾倍、幾十倍的上漲,漲到天上也沒人管。股市里哪一支股票當天上漲到10%即停牌,而誰若敢一連拉上3天的漲停,證監會的人一定會出來問一問,是不是有人在坐莊。
從這一點來看,郵市更有誘惑力,同時風險也更大。但即使是被視為投機的股市,也比郵市里的炒作的風險小得多。起碼它有公平的程序、監管的制度的相對完善的郵市與股市到底誰更投機?
蘇慎余:你買股票是一種股權的象征,他只要不破產,股票就值錢。而在炒作新郵的郵市里,誰承認你是股東,買郵票,如果你不賣掉的話,沒有人接手,它就是一堆廢紙,你變不了現。再有,銀廣夏欺騙了股民,可以通過法律解決,我只要有股票我就有權利。你的郵票沒人買,退給郵局,他要嗎?
郵票被倒來倒去,有人形容這叫擊鼓傳花,別人拿不走,你就抱著吧,你哭都哭不出去。那敲鼓的人是誰呢?公司呀!
朱健維:郵市里也能變現,只要你想出手。國家郵政近年來發行的新郵少有不跌破面值的,國家名片都能降價處理,你郵商賠點本兒算什么?但是賠是賺你根本無從判斷,郵市里運氣很重要,像賭博一樣。
蘇慎余:1997年,郵市最火的時候,我就看出了這個市場漲得太過了。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拿了兩版牛票(第一輪生肖票的第六種),我剛拿出來就有人表示要買。
那時集郵的人雖多,但牛票的發行量是1.2億枚。當時郵政部門也在鼓噪,說中國有3000萬集郵愛好者,如果1個人買一個四方聯,那么1.2億枚很快就消耗掉了。
但我說那絕對是虛的。真正像我這樣的集郵者,全國不會超過10萬人。
為什么這樣說呢?
郵市最火的時候,當時最俏的小型張發行量都是10萬枚,比如:“愛科學”、“科學大會”等,有些發行量還會少些。如果有10萬集郵者,郵市里便很難見到它。可市場上還是有很多的,當時月壇郵市里很多攤上都有,收個一二百枚沒問題,你若說還需要,賣家還會說外地還有貨源。3000萬和10萬,你該信哪一個呢?
80分面值的郵票,它成本不過2分錢。為了賺錢他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想印什么就印什么。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青藏鐵路開工紀念》小型張,青藏鐵路1958年開工,1965年時格爾木至西寧段已經通車,郵政在2001年末,一算賬沒有完成經營指標,立刻加發《青藏鐵路開工紀念》。8元面值,發行量為1200萬枚。當年郵政就扭虧為盈3000萬元,你說2001年為什么要紀念青藏開工?集郵被當作了搖錢樹,隨便搞個某某紀念拿出來印,這樣的題材太多了。他印、他炒,這個市場你還敢進嗎?
郵票猶如彩票
寶 木:怎么沒人敢進?投資股市可以免去投資實業的辛苦,所以很多人沖著這個夢想投身郵市。但郵市真能給他們那么多嗎?
朱健維:整個郵市,就像被某些既得利益者合力吹起的大泡沫,只要保持泡沫不碎,就會有人投身進來。經營郵票這么多年,郵市里這么多郵商,十有八九都沒賺到錢。但商人總是趨利的,還有每月出攤還要繳納1800元的費用,總得賺回本錢來吧,所以干脆就試一試運氣,賭上一把。
在郵市里,大戶是鳳毛麟角,而一般的郵商就像買體育彩票,炒郵賺大錢的機會跟中500萬元大獎的概率差不多。但在彩票市場中,有多少人每天花若干個2元錢在做鋪墊,多少個2元錢的鋪墊才能支撐起這500萬元的大獎。
蘇慎余:為什么只有新郵能炒?因為老郵票它沒法炒。
比如:1956年的《梅蘭芳》小型張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周年紀念》等等,這些老郵票在郵市里難得一見,即使有,每一枚的價錢漲得都比較高了。這絕對是收藏者尋求的東西。現在郵市里的炒作,是公司提供“物資”,要有足夠的量,只有這樣才能炒。1980年的猴票總共印了460多萬枚,20多年消耗,估計新的沒有蓋銷過的大約有200萬左右。那怎么炒呀,大多數都在收藏者手中沉淀下來,郵商手中僅有少量。可新郵呢,成百上千萬。
朱健維:被譽為股神的巴菲特曾對“吉列刮胡刀”發表了持股的看法,他說:每晚我都能安然入睡,因為隔天早上會有25億的男性要刮胡子。
蘇慎余:現在郵市里的郵商,有多少人自己也集郵?有多少人對郵票、對郵市談得上了解?在很多炒作的人眼里,郵票就是一張彩票,你買進賣出,就是每天給自己贏得中大獎的機會。
炒作的郵市帶來什么?
朱健維:上海有個炒股很有名的人物——楊百萬,他在談到自己1988年買進第一筆20萬股股票時說:和炒郵票一樣,絕版最值錢,當時有消息說,國有企業不再發行股票,不能再發行我就要買,現在每天發行,我不一定買。巴菲特的持股周期更是長達8年甚至是十幾年,他更看中上市公司的成長性。舉這兩個例子,其實是想說:郵票的集藏價值才是根本。長期持有才會獲利。
蘇慎余:我現在感覺是,真正的好郵票在郵市里根本買不到。一部分郵商不愿意做這樣的生意,事實上在郵市里,真正集郵的生意也作不下去。
像我們這樣的老的集郵者,如果我們缺,再降價、再打折我們也會買的,而一些新人集郵,他把2003年的郵票全部買回來后,發現虧了,就很有可能不再有興趣,更何況他還有那么多可以愛好的,何必偏選集郵呢?
有人聽說我國某某人的郵集獲了國際大獎,就沾沾自喜。可細一打聽,那個成人獲獎的是已經70多歲的老郵迷,少年得獎的人是他的孫子。現在真正集郵的人,40歲以下的都很少,大多數集郵者都是四五十歲以上。再說集郵文化吧,現在的集郵協會都在賺錢,在炒郵票高潮的時候,北京的許多集郵協會都在做郵票生意,參與郵市炒作。
他們為什么炒作?因為有關系。他們和公司在扮演什么角色?股市里有證監會、有上市公司,誰聽說哪個上市公司炒股票,證監會更不可能炒股票。但在郵市里,差不多“草木皆兵”了。
寶 木:郵票與股票都具有商品屬性,但并非如股票那樣,永遠維持下去。在我國郵票的投資屬性產生于上個世紀80年代初。這種情況可以從發達國家的郵票投資歷史中尋跡,如英國和日本在上個世紀50年代和70年代也出現過投資和炒作郵票的熱浪,時間約維持了10年左右,但目前已很少看到那里的集郵者和投資者去炒作郵票了,主要是以集藏和長線投資為主,且集藏已占據了主流地位。
朱健維:如此說來,十幾年了,中國的郵市炒作之風日盛一日,何時是頭呢?
蘇慎余:把郵票當成股票炒作的郵市絕對是死路一條。集郵這個市場,只要有人愛好,就有需求,就有市場。集郵者離不開郵商,但不是今天這種炒作的郵商。
朱健維:炒作的不是郵商,而是整個郵政的責任。
我在大鐘寺郵市的時候,2002年春節前后,《昭陵六駿》小版票,20多塊錢1版,市場炒到了一百四五十塊錢。當時公司只批給郵商大戶很少的一點,待拉到一定高度時,郵商也沒有多少貨時,他們便開始大量往郵市里送貨。我當時親眼看到,寫著“中國郵政”四個字的郵車就停在距郵市三五百米遠的地方。
蘇慎余:集郵歷來被稱為“王者之好”,可你看現在的郵市,哪里稱得上“雅好”呢?像《梅蘭芳》小型張這樣的精品,現在只有到有名的郵商和拍賣會上才有可能遇到。如果說今年郵市有可能再出現一次高潮,我但愿它是最后一次。至于炒作的郵市的“死亡”時間,我想,只有郵政部門政企分開的那一天,只有郵商與集郵者都到窗口去買郵票這一天到來,才是它的壽終正寢之時。
寶 木:從長遠發展趨勢看,郵票炒作不會一直延續下去,隨著人們的收入提高、社會經濟發展到較高水平時,低價格的郵票必將退出炒作領域,而回歸到集藏本色和長線的投資功能,而這種投資功能的體現,恰恰是建筑在集藏基礎上。這就是郵市為什么目前經濟發達國家乏人炒作郵票的根本原因所在。
摘自:<中國商報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