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時間：2004年2月4日上午 　　地點：北京市郵政管理局 　　主持人：南焱（《財經界》雜志社首席記者） 　　嘉賓：胡仲元（國家郵政局《郵政法》修改工作組組長、北京市郵政管理局副局長） 　　范業強（中國政策科學研究會副秘書長） 　　顧聯瑜（全國郵委學術部常務副主任） 　　話題：關于新《郵政法》 　　修法的五個要點 　　主持人：眾所周知，這次修改的《郵政法》將是關于中國郵政未來出路的重要事件，也是郵政捍衛自己權利的唯一寄托，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郵政改革的權威，在老《郵政法》的基礎上，這次修改的重點是什么？ 　　胡仲元：《郵政法》修改有五個重點。一是郵政普遍服務，普遍服務過去也做，但是1986年頒布的《郵政法》沒有寫，實際上在履行著，為什么要寫進去作為重點呢，這是1999年北京萬國郵聯大會決定的，大會的決議明確表示，各國政府必須履行普遍服務這個職責。 　　二是郵政的專營的問題，專營現在世界各國都在搞，盡管專營的標準和范圍有所區別，但是都沒有放棄專營。從國際上看，專營是郵政基本政策的體現，專營既是經濟上的需要，也是補償普遍服務一個基本的財政政策，同時是信息安全，國家安全的需要，這既是政治上的考慮，也是經濟上的考慮。是國家的需要，也是人民的需要。 　　三是監管制度要完善，郵政政企合一，在國際上許多國家都存在，但目前來看，中國郵政政企合一應該說是弊大于利，分開以后，有利于解決政府職能和企業職能的分離，有利于解決裁判員和運動員身份的劃分，有利于市場的監管，這個過去《郵政法》里頭沒有，現在要寫進去。 　　四是郵政設施誰來買單的問題要解決，因為郵政承擔了替政府通政，另外還承擔提供福利型公共產品的特點，即是通民的需要，通民就是普遍服務，也是政府職能，那么它本身政策性虧損是不可避免的，也不可能用我們自己的企業行為來代替這些職能，所以是政府的行為，郵政替政府履行職責，政府就應該理所當然地給予補償。就像我們的民工給老板打工的道理一樣，老板不給工錢是不對的。郵政設施建設應當從中央開始，各級財政要拿錢來建，現在郵政是用自己打工的錢來建設國家的通信網，這是不現實的。在法律上必須要體現。 　　五是郵政的定位問題，《郵政法》應該體現。現在信息產業鏈有兩種，一個是電子類，包括電話、電視、廣播、互聯網，非電子類，就是鐵路、銀行等。從分工來看，郵政實際上是介于兩者之間，把郵政簡單劃為哪一部分都不合適，唯獨郵政必須由國家來辦，所以它應是一個獨立的行業。 　　新《郵政法》不能急于頒布 　　主持人：《郵政法》修訂征求意見稿已經出臺，不知道各位專家對此有什么意見？ 　　范業強：我認為，從性質上說這是一個好的法律。但是不能說這部修改稿是很完美的，我認為離應用還差很遠，不是說政府能不能頂得住的問題。比如，從協調利益這個問題上，因為中國的情況跟日本、美國等發達國家截然不同，跟很多經濟落后的發展中國家郵政情況也不一樣，中國是一個放得最開的國家了，你看現在大部分的郵政利益，不在郵政本身，不在郵政部門，而在那些后開的國內外企業，包括那些民間的快遞公司，有許多連執照都沒有的，所以從協調利益上看，你不能不管他。 　　還有一些非常不清楚，比如說500克專營定下來了，但是你怎么能夠保證這500克的實施。非郵企業100萬的注冊資金本身就非常低。100萬，要放到20世紀80年代可能還算個數，我覺得不但是100萬少，連1000萬都不夠。因為這樣的企業，他沒有能力完成一些必要的郵政傳遞手段。 　　其次，還有一條不足，就是你新的《郵政法》出臺跟郵政改革絕對是聯系在一起的，現在郵政自身也是有問題的，你說郵政經營的主體是公用事業，是專營的企業。如果其他郵政公司平均的工作效率是七天，中國郵政現在是14天，差了一倍。如果郵政改革不能夠解決效率問題，《郵政法》許的愿再多，或者規避再好，最終的結果還是違背了整個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這個問題不在于這個利益給誰的問題，因為郵政現在有利益，比如快遞這塊利益非常大，誰都搶。可現在的問題是，因為有了前一段若干年完全放開，現在假如專營定在500克以內，你郵政能不能吃得下，我認為現在也是問題。而且問題很大，必須經過周密的，細致的調查研究，擬出一個量的模型出來，所以《郵政法》如果簡單地，片面地，盲目地出來的話，可能由于郵政改革的速度不夠而起不到作用。這就牽涉到郵政體制的問題，所以我覺得《郵政法》如果從頒布的時間上看，從操作性來說還不要急于頒布，因為郵政改革的問題還有一段距離。咱們還得繼續研究，比如說關于國家財政補貼的問題，如果不做數學模型，應用模型，是絕對解決不了的。 　　收回專營不是壟斷 　　主持人：修改《郵政法》的焦點問題可能是專營，在已經完全放開的失誤下，收回多少合適？據說，國際貨代組織對500克極力反對。如果在法律上收回專營的話，市場的競爭無疑落在非郵企業進入的門檻上，如果進入的門檻定得太高，無疑加大了壟斷行為，征求意見稿里100萬的準入門檻，能否保障郵政服務質量正常良好地運轉？如何解決專營與競爭的矛盾？ 　　顧聯瑜：500克也沒最后定。500克專營是否合適，還可以研究。當然范業強提出的50克底限，我們感覺確實不太可能，太低了，500克向下走一點是可以的，比如像歐洲國家，350克，400克左右。100萬的準入門檻現在也未定下來。 　　范業強：新的《郵政法》征求意見稿中，解決的比我原來設想的大多了，不論是2000克，還是500克都是列為專營的。實際上，現在典型的傳統信件幾乎沒有了，寫封家信，過去很多，現在幾乎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公司間的商業信函，票據非常多，什么自來水公司，通信公司，銀行，各種賬單都要通過郵遞，一個小的快遞公司，只要吃上其中一塊業務，就美死了。 　　胡仲元：專營也是作為普遍服務，50克是全世界現在都沒有。范老師說的非常重要，郵政的業務機構，業務的流程，必須改革，就是說同城快遞必須單獨做，這樣才有可能和快遞公司去競爭，這也是普遍服務必須做到的事情。 　　主持人：不久前，UPS、聯邦快遞、敦豪等跨國快遞巨頭的老板齊聚北京，共同籌劃對付郵政通過法律收回專營權，許多媒體也紛紛站在快遞巨頭的一邊，大談收回專營壟斷的弊端，據說，《反壟斷法》也即將出臺，郵政的專營會不會成為反壟斷的對象？ 　　胡仲元：凡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很多行業都是壟斷的，歷史上鹽鐵就是壟斷的。比如說咱們知道的鹽鐵專營，在西漢的時候，因為從青銅剛剛過渡到鐵，鐵是稀缺的，所以國家要鹽鐵專營。后來鐵不專營了，但鹽一直到如今都在專營，為什么？因為關系到每個人的生命，不能亂。你說煙全世界各地都在專營，都在控制，為什么？因為不專營它就泛濫，就好比是毒品泛濫一樣。郵政的專營是國家安全的需要，是老百姓普遍服務的需要，是政府的需要。所以郵政專營是肯定的趨勢，500克有人嫌高，這很正常，歐盟現在專營一般都是350克，但有人提出2007年縮小到50克，現在好多國家都不同意，首先英、法就不同意，而且把這個放寬的期限往后推了。 　　顧聯瑜：我們講郵政的專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壟斷，我們一直強調郵政專營不是壟斷，中央關于完善市場經濟的決定里頭，把郵政也點了，放到壟斷行業里頭來了，從理論上來講，專營也可以說是壟斷，但是這個壟斷性質不一樣，如果是市場壟斷，那是要反的。我們這個壟斷是屬于政府壟斷，因為政府要保障兩條，一個是安全，一個是人民的權利，政府為了貫徹《憲法》里的公民有通信秘密，通信自由的權利。為了要做到這兩條，所以要求國家郵政要承擔這個專營。現在專營的還有很多，不光我郵政專營了，還有煙草專營，鐵路專營等等。所以專營這個問題應該具體分析。 　　范業強：因為在國外是一個成熟的、完整的、完善的市場經濟，所以哪些是壟斷的，哪些是國家的，分得非常清楚，當然隨著社會的進步，有些曾經是壟斷的行業，會逐漸進入市場競爭，這是肯定的。現在咱們年輕的反壟斷專家，都有一個特點，第一學者出身，第二是從國外看。單純從國外看，比如說電信，電信原來是典型的壟斷企業，電力也是典型的壟斷企業，這兩個行業，現在逐漸地開始引入競爭的因素。但是你說郵政，在你不了解的情況下，你就參考別的領域的辦法，這就有問題了。美國是反壟斷最發達的國家，但也沒有反郵政壟斷。 　　郵政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還不會進入自由市場這個領域去，這是它自身的特點決定的。因為一是郵政跟國家主權連在一塊兒，二是它直接關系到人民的福利。 　　誰來監管郵政 　　主持人：過去很少有老百姓因為郵政服務不到位而狀告郵政部門的事，一是法律不完善的原因，二是老百姓還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那么，在新的《郵政法》里，如果郵政部門服務不到位或者造成過失的話，老百姓能不能拿這個法律向郵政部門討回公道？ 　　胡仲元：《郵政法》現在里面嚴格規定，政企分開，國家郵政局是政府職能部門，專門制定郵政普遍服務的具體的標準，都是國際通用的慣例，比如說投遞的時限，普通郵件的時限，快件的時限，服務質量的要求，規格的要求，服務頻率的要求，都有一個非常詳細可操作的具體的標準，而且公布于眾，老百姓知道標準后是要監督的，達不到，你郵政應該負什么責任。就是說既要規范社會上的違法行為，也要規范郵政普遍服務不到位的問題，這是讓普遍服務真正能夠落實到老百姓當中，否則法律可以討回公道。 　　顧聯瑜：現在因為政企合一，我們定的服務標準好像就沒有什么約束性了。將來政企分開以后就不一樣了。比方說歐洲的有些國家，成立郵政公司，政府的郵政監管部門和你這個郵政公司簽定一個協議。一是政府的監管部門要提出一些服務標準，就是說你必須要承擔普遍服務，這普遍服務的服務標準幾條，服務網點、時限、質量等等要求你做到；另外你普遍服務存在比方政策性的虧損，政府給你補貼，就是既有義務，又有權利，你的義務就是做好普遍服務，雖然你是公司，但是你要承擔政府給你的義務。 　　重建郵政的合法地位 　　主持人：像美國的郵政人員法律地位很高，他們是公務員，還有郵政警察，中國的郵政好像沒有這樣的待遇，新的《郵政法》會不會對此有規定？　　胡仲元：別說待遇了，現在連應有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投遞員遠看是個乞丐，近看是丐幫。當前，全國每年投遞員被狗咬傷，牙齒被打掉的，耳朵被揪掉的，打成腦震蕩的有四五十件。所以《郵政法》修改以后，特別強調要提高投遞員的地位和待遇，統一服裝，郵政是代表著國家和政府的形象。 　　顧聯瑜：以前只要穿了一身綠衣服，軍事保密單位我們都可以去。現在好了，小區保安都不讓進，保安的身份比投遞員還高，這是不正常的。　　范業強：造成這樣的原因是因為專營沒有了，一般人分不清楚投遞公司是干什么的，是郵局的，還是一個小快遞公司的，快遞公司的快遞員素質參差不齊，這也是導致社會對郵政的歧視。新的《郵政法》對此應有明確規定。 　　主持人：有一家媒體說圍著北京的二環路走一圈找不到一個郵局，郵政的普遍服務即使在首都北京也沒有做好，這個問題會不會在新的《郵政法》里體現？ 　　胡仲元：造成這個原因的是全國城市都在搞城市改造，郵政是受害者之一。我最近了解到一個省會城市，是一個大省的省會城市，以前有60多個郵電局所，到現在只剩下30幾個了，而且現在，有關部門通知他們還有11個被列在拆遷當中。北京也出現過類似的事情，拆了也行，但你應該讓我們再回來，給的一點補助，比居民拆遷的還少，我們還得自己找地方。即使在原來的地方蓋了樓，我們還買不起，據了解外省比北京嚴重多了。新的《郵政法》對此已經明確。 　　顧聯瑜：關鍵不是補償，主要是基建問題，原來地點還是比較合適的，拆遷了把你弄到另外一個地方，就不合適了。過去在基建規劃上不太明確，即使列入城市規劃，但是誰來投資，不清楚。 　　主持人：中國郵政已走過彎路，包括過去政策上的失誤，眾所周知，修改《郵政法》面臨的阻力很大，你們認為，現在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胡仲元：第一個難度是利益問題，這是要命的事，要平衡各方利益的確棘手；第二個難度是認識問題，到底把郵政怎么辦？國家要不要辦郵政？現在有的人認為郵政沒必要國家辦，就是所謂的反郵政壟斷，一浪高過一浪；第三個難度就是郵政過去這幾年走過的路是彎路，現在要扭轉難度極大。 來源：四川新聞網-廠長經理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