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徽州潛口的陳先生。我曾多次去潛口寫生,對當地豐富的古民居建筑印象深刻。構型別致、雕刻精美的古代民居建筑,往往是大戶的遺風余韻。陳先生既是一位書畫、古籍收藏者,也是一位流轉藏品的商人與書畫欣賞組織者。因為長年浸淫于古代書畫、書籍中,此君古文化知識豐富,傳統習染濃厚,毛筆不離手。對于收藏品,他并不一味死捂,而是走出徽州,廣交朋友。藏品在他手中,像是由涓涓細 流匯成的一汪"源頭活水",汩汩地流向全國各大都市,而他的百萬家產就是在這種經營活動中建立起來的。
一次到陳先生的居所喝茶,環目四顧,壁上琳瑯滿目的書畫多為名人所作,正面墻上一幅李可染的四尺三開的《牧牛圖》,一下拉近了我與畫作的距離。走近細觀,從用筆到用墨再到落款、用鑒,都表明是幅真跡無疑。這么近距離地觀賞大師的作品,內心狂喜。我曾在陳先生家見過的書畫,如吳石庵的山水、程璋的鹿鳴圖、蒲華的花鳥等,都沒有那么讓我愛不釋手,惟獨這張畫,有百看不厭之感。陳先生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批畫懸掛,任訪客欣賞。估計他的藏品五花八門,有很多。
陳先生對藏品,從來就抱這樣的態度:有人出價,價位合適,他就出售。1995年我曾在陳先生那里見到一幅于右任的書法手卷《千字文》,開價8萬元。十多年前,這個"基價"算高了,至少不是普通人買得起的。不過,若有眼光者,參照當時拍賣行的出價(是年嘉德一幅于右任的五字對聯,起價都在10萬)收藏迄今,當收益頗豐。但那幅手卷,居然從我身邊滑走了。陳先生的藏品,都是名家名作。他曾說,非名家作品,收藏和投資的風險都很大,雖然"基價"可能較低。
"我的藏品大都從鄉下收上來的,有些則是與別人交換所得。"潛口有深厚的古代文化積淀,家家有藏品,不愁沒東西。十多年前,我曾在另一處徽商后人的家里住過幾天,這家人就從箱底拿出一套精美的古瓷具讓我欣賞------徽商后人的籠箱里,不知深藏多少人間寶物。
"這幅《牧牛圖》,要多少錢?"我心動了。
"10萬元。"
1994年北京嘉德秋季拍賣會上一幅李可染《松蔭牧童圖》,標價在10萬到15萬之間。1995年海南港澳拍賣會上一幅李可染的《春牛圖》,起拍價8萬元。李可染的書畫,市場只會看好。陳先生這個出讓價,應合理。
"不過,合肥客戶已經訂購了。"他淺淺一笑。
"不能轉給我嗎,可以再高點?"我悵然若失。
"說好的,算了吧。他是我的老客戶。"
陳先生收藏也是為了投資,所以第一重視老客戶,長期客戶是他穩鍵投資的重要一環。名家名作,只有面對有實力并對作品確有喜好之人,才可以交流,使藏品不至于埋沒。保證藏品流轉可考,也是陳先生的心愿。他交這些好朋友,相互省心。他說,自己做藏品生意的信條是:拒絕仿品,藏品一定保真,與老客戶互信。徽州書畫,假貨不少,像黃賓虹的作品,市場價位高,有人就專做其仿制品------對此他頗為不齒。
陳先生還堅持,他的藏品價位一定以略低于市場價位出售,以保證下家有利可圖。他說,抬高價看起來一時不虧,然而,高價只能是拍賣行干的事。一幅作品拍到"天價",對于藏富于民,并沒有什么好處。名家名作,集中為某些人收藏,實是藝術品的"死結"。
不過,陳先生也并不拒絕把藏品放到拍賣行拍賣,但必須是畫家獨占鰲頭的作品、獨樹一幟的精品。"精品有精品的價位嘛。"說著,陳先生把毛筆在水盂里蘸點水。這只水盂是明代的東西。做人和做事,二者可兼得。
臨走,我問陳先生這幅《牧牛圖》,大概可以賺多少?陳先生直言不諱地說:"一萬吧。收進來,轉個手,賺一萬,可以了。"
過后,他領我見他一位朋友。此君因工作關系,與知名書畫家多有接觸,于是手上就藏有不少書畫家們饋贈的作品。作品被很好地保存------他自建一所家庭博物館,把書畫作品都裝上玻璃罩保管,盡心盡力------退休后,讓游人參觀欣賞。但因他不交流、不投資書畫,藏品似處于"冬眠"狀態,沒有活力------連他自己似乎也沒有生氣。我去參觀的時候,他的生活陷入拮據狀態。如果藏品不流通,誰都幫不上忙。
收藏藝術品,需要開放的心態。
來源:上海證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