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12月26日消息 香港大公報刊載鄭延國文章認為,毛澤東為中國二十世紀的杰出詩人,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其詩(包括詞)氣勢之磅礴,格調之雄偉,恐無有出其右者。而這一特色的表現形式之一便是詩中的用「飛」字。
這些「飛」字或狀生物在空中振翅翱翔,如「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或狀物體在空中飄搖浮動,如「九嶷山上白云飛,帝子乘風下翠微」,「雪壓冬云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或狀物體高懸半空,如「一山飛峙大江邊,躍上蔥蘢四百旋」,「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或狀物體迅速如飛,如「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五井碑前,黃洋界上,車子飛如躍」。
毛澤東寫詩填詞何以如此好用「飛」字?個中原因無疑與其豪放氣質有關。
比如紅軍創建之初,敵人實施重重包圍,企圖將其扼死。孰料毛澤東一聲「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打得敵人暈頭轉向,丟盔棄甲,向隅而泣。進而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又憑木舟、藉布帆,跨長江而南下,奪南京,戰上海,取長沙,攻羊城,直搗瓊州,將蔣政權驅至臺灣一角,讓獵獵紅旗遍插神州大陸。
又比如當年武漢長江大橋橫空出世,使前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化作了現實。此時此刻,毛澤東倚江而立,思緒萬端,欣然吟出了「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奇句,道出了新中國建設初見成效,萬里河山一派生機勃勃的動人景象。
再比如在世事多變、環宇局勢撲朔迷離,共和國外有異幫打壓、內有自然災害之時,毛澤東筆酣墨飽,一揮手寫下了「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仍從容」的偉詞,表現了人民領袖臨危不懼、馭時局于掌中的大家風范。在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英杰的輔佐下,八億中國人民踏上了奔向溫飽的萬里征程……
有時候,這個「飛」字也用在了懷念親人的詩句之中,如「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表現了毛澤東對自己的親密戰友、妻子楊開慧的無限眷戀。又如「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則體現了毛澤東對與自己一道「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青少年朋友的深切懷念。
毛澤東寫詩填詞好用「飛」字的另一個原因,我揣測,可能與前人的影響有一定的關系。眾所周知,毛澤東從少歲到暮年均十分喜歡唐朝李白、李賀、李商隱的詩作。而這三位詩人恰恰都好在自己的詩中揮灑一個「飛」字。
如李白的「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清風吹歌入空去,歌曲自繞行云飛」;李賀的「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年」,「衣如飛鶉馬如狗,臨岐擊劍生銅吼」,「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李商隱的「秋陽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玉璫緘劄何由達?萬里云羅一雁飛」,「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毛澤東在長達數十年的滄桑歲月中,常常于日理萬機之隙,手把這幾位詩人的詩卷朝吟暮誦,焉能不受其影響?平心而論,這三位詩人的「飛」字句,除李太白的「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或可與毛公相頡頏外,其余者恐都不可與其同日而語。此外,毛澤東晚年曾手書唐初王勃《滕王閣序》中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二句。想來這位少年詩人文句中的「飛」字在潤之先生的心目中也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從語法的角度分析,毛澤東詩句中的「飛」字多用作動詞和形容詞。前者如「淚飛」、「白云飛」、「白絮飛」、「飛起」、「飛架」、「飛峙」、「飛渡」、「飛躍」、「飛上」等。后者如「飛舟」、「飛將軍」、「南飛雁」、「飛雪」等。如何將這些用法的「飛」字譯為英語,譯家們亦是頗有講究的。如「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一句,錢鍾書主持的英譯為「Remember still / How, venturing midstream, we struck the waters/ And waves stayed the speeding boats」其中「飛」字被譯作動名詞speeding。湖南師范大學趙甄陶教授的英譯文則為「Can you, old boys, recall today / How we struck out midstream with waves / Staying the boats that sped their way?」顯而易見,「飛舟」的「飛」字被迻譯為一定語從句that sped their way。又比如「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錢譯為「Earth suddenly reports the tiger subdued, / Tears of joy pour forth falling as mighty rain」,趙譯為「On earth the tiger got defeated- / The news caused pours of tears so soon!」兩位譯者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pour一詞來再現原作的「飛」字。但前者是將pour用作動詞,與原詩中的用法不悖。而后者則是將該字用作名詞,亦不失為一種變通手法。兩譯大抵上都傳達了毛詩的原意,但畢竟免不了與原作有所捍格。
外國朋友如果真要讀懂毛澤東的詩,特別是想領會毛詩中「飛」字深刻內涵的話,那就非得下一番苦工夫把漢語學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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