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al一詞在西方出現(xiàn)得很早，主要有銅章、獎牌、獎章、銅牌或大銅章等名目和含義，是一個綜合的和廣義上的概念和詞匯。目前國內多稱Medal為麥朵爾，此文中統(tǒng)稱為紀念章。Medal歷史久遠，學術界普遍認為，它源于古代硬幣，是與古代硬幣相互融合發(fā)展出來的一種藝術形式。早期的紀念章和硬幣材質相同，形制類似，不僅采用與硬幣相同的形式和造型（幣型章），甚至還能起到硬幣或準貨幣的作用。如同古代帝王用建筑、雕塑和繪畫來追求永恒一樣，紀念章這種小型浮雕藝術，也是為了滿足生者對永恒的心理需求而發(fā)展起來的。同大型紀念性藝術一樣，這種小型藝術作品也是紀念性藝術的一種典型和特殊形式。紀念性藝術，也被稱為不朽的藝術。無論古埃及、兩河流域，還是古希臘、古羅馬，都留存有不少紀念性藝術造型，銘記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史，如埃及方尖碑、法老金字塔、神廟、古羅馬圖拉真記功柱、君士坦丁凱旋門等。這些古代遺存，不僅有宏偉和不可移動的建筑造型、巨型圓雕和浮雕，也有很多微型和小型的藝術類型。如以硬質材料浮雕技藝制作的金屬硬幣、紀念章、寶石和象牙雕刻，以及帶有特殊徽記的戒指和飾品，在當時都很受歡迎。相對于固定的、不可移動的大型藝術造型，這些小型藝術也被稱為流動的藝術品和“國王的收藏”，它們不僅是價值的象征，也是宣傳的工具，常被人們隨身攜帶或當作某位擁有者的特殊信物和饋贈品。在眾多小型紀念性藝術中，如硬幣造型的肖像紀念章等幣型章，被用來紀念先祖、登基和慶典，后因實用性和功能性變化，延伸出獎章、勛章、獎牌等其他功能和作用。
古羅馬大帝圖拉真紀念章
紀念章與浮雕
浮雕，是一種在平面上雕刻出的有凹凸起伏的藝術造型。浮雕通過壓縮處理來表現(xiàn)三維空間，所占空間較小，適用于各種材質和媒介。因金屬材質的延展性和柔韌性，以及對空間體積的適用性，浮雕在硬幣和紀念章中有著普遍和廣泛的應用。可以說，紀念章、硬幣都是浮雕與金屬相互融合的產物。
造型上，浮雕因壓縮高度不同，分為高浮雕、淺浮雕，以及薄浮雕、中浮雕或半浮雕、反浮雕、鏤雕，還包括版畫中的凹雕技法及陰刻技法，是一種具有廣泛性和實用性的造型手段。結合浮雕和幣章藝術之間的關系和特點，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著名傳記作家和藝術家米開朗基羅的學生瓦薩里的“幣章是雕塑和繪畫藝術的結合體”這句話，闡明了幣章藝術和浮雕之間的關系。
縱觀歷史，幣章的設計和創(chuàng)作對許多藝術家來說都是一個挑戰(zhàn)。幣章藝術以浮雕為主要造型手段，融合了現(xiàn)代金屬加工工藝，不僅是造型藝術之組成部分，而且是藝術家自我表達的一種形式。無論是幣型還是非幣型紀念章，都是藝術家、雕刻家、畫家通過繪制、雕刻、制模、鑄造、錘打、沖壓等加工方式來呈現(xiàn)的，一種大小適中、人手可以持握、適于近距離觀賞和觸摸的小型造型藝術。法國巴黎造幣廠在紀念法蘭西第一帝國200周年之際，曾對幣章藝術有如此表述：“征服者死去了，帝國瓦解了，唯有Medal留存至今。”金屬與人一樣，人能使思想長久，而金屬卻可以讓物質永存，當人將思想注入金屬以求永遠，金屬則因為有了思想而獲得價值。
古代歐洲鑄造場景圖
紀念章與紀念幣
紀念幣是主權國家和政府發(fā)行的特殊法定貨幣，通常是為了紀念重大政治歷史事件、杰出人物及有特殊意義的事物而發(fā)行的。無論是貴金屬紀念幣還是普通紀念幣，都有特定主題和圖案，并且限量發(fā)行。表面上，紀念章和紀念幣有明顯的共同點，兩者都是圓形，都由金屬制造。然而，紀念章與硬幣存在著很多不同。按照現(xiàn)代硬幣概念，硬幣須有“面額”“年號”和“國名”這幾個要素，而紀念章則沒有。紀念章表面不僅沒有面額和固定的價值符號，形式感和表現(xiàn)手法也較為自由。和紀念幣不同的是，在制作上，它無須嚴格審批，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可以創(chuàng)作和鑄造。有些用于紀念特殊人物或某個事件的紀念章，表面上雖然同紀念性質的硬幣一樣，但比紀念幣擁有更加寬松自由及更大的空間來表現(xiàn)更深遠的意義和價值。這種有特定主題和造型的紀念章，不僅具有紀念意義，而且擁有獨特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
呂底亞的琥珀金
紀念章尺寸
在國內，因過去宣傳的欠缺和不足，很多人對紀念章的含義、尺寸大小及概念一直比較模糊和疑惑。從西方傳統(tǒng)觀念來看，紀念章是一個統(tǒng)稱，它包含了所有與這些材質相近或類似的藝術形式。如幣型章、紀念章、獎牌、獎章、章牌、徽章，以及其他一些相關形式。按照傳統(tǒng)概念和標準，幣型紀念章直徑大致范圍為8厘米～40.64厘米（3.3英寸～16英寸），其中小型紀念章約2.54厘米 (1英寸左右)或更小，最大則在20厘米左右（8英寸）。一般為雙面，即有正面和背面兩個對應面。對那些異型和不規(guī)則形狀的紀念章，是否單面和雙面，則沒有絕對限制。
按照國際幣章藝術組織和專家學者的簡要定義，紀念章作品的體量，以成年人的手掌大小為標準和尺度，只要能被拿握在手中，就被認為是一件合乎要求的作品。因此，這種藝術也被稱為手中的藝術或掌中藝術。銅質、圓形、雙面、兼顧文字與形制，尺寸大小適中，無論壓鑄、澆鑄還是其他方法制作而成，這是幣章藝術的傳統(tǒng)和精髓。近年來，國際紀念章藝術雙年展征集作品，標準是最大直徑不超過150毫米，最小直徑不小于50毫米。可以說，這是一種大小有一定限制，而材質和手段無限制的小型金屬造型藝術，它的真正價值來源于藝術家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也是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下，人與人之間的一種交流方式。
古希臘雅典貓頭鷹幣
銅，堅硬、柔韌，有很好的防腐蝕性和延展性，是鑄造硬幣和紀念章的主要材料。從古至今，紀念章由人們熟知的銅，如青銅、黃銅、紫銅及純銀、黃金等金屬材料制作。因銅有很好的延展性和易于鑄造加工的特性，無論多么復雜的造型和凹凸起伏，都可以很好地體現(xiàn)出來，所以古代紀念章和硬幣大多采用青銅制作。中國古代，青銅最早被視為一種貴金屬和吉金，主要用于制作王公貴族們的祭祀器物和象征皇權的各種硬幣，也被用于鑄造民間祈福辟邪的壓勝錢、銅鏡及其他貴重物品。西方古代也有用貴金屬制作的紀念章，如古希臘和古羅馬時期，就有用金銀制作的紀念章。但相比黃金和白銀，青銅價格低廉，熔點低，硬度高，耐腐蝕磨損，自古以來，就成為硬幣和紀念章最常用的材料。如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紀念章，幾乎都是用青銅鑄造的。
從技術層面來說，古代藝術家通常采用黏土或蠟來塑造紀念章和硬幣原型。當時還沒有縮刻機，所塑浮雕造型和實物一般為原大尺寸，未經(jīng)縮刻衰減損失，能很好地傳達原作的藝術品質和張力。無論是古代手工錘制或澆鑄方式制作，還是現(xiàn)代機器鑄壓制作硬幣或紀念章，都要先有模型，有了模型后，再通過各種方式制作而成。現(xiàn)在世界上公認西方最早的硬幣為小亞細亞西部呂底亞的琥珀金（考古學家認定為大約公元前630年）。呂底亞王國位于今天的土耳其西北部。琥珀金的制作方法很簡單，就是把燒熱的含有金和銀成分的金屬放在鐵砧上，然后將硬幣模放在其上，用錘子敲打金屬模而成。琥珀金因沒有外箍，外形受力后很不統(tǒng)一和規(guī)范，每一枚硬幣和紀念章的外形都會有所不同，這也是古希臘硬幣和紀念章的獨特之處，也是迄今廣受收藏者追捧的原因。
科林斯銀幣
古代硬幣對紀念章的影響
根據(jù)對古代硬幣的研究，現(xiàn)代紀念章來源于古代硬幣，即金屬錢幣。著名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其著作《歷史》中這樣記載：公元前7世紀，小亞細亞（今土耳其西部）的呂底亞人在河流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呈淡黃色的天然金屬，其有金和銀的成分，名為“琥珀金”。因商業(yè)和交易需要，呂底亞人以此來制作硬幣進行交易。琥珀金制作工藝簡單，造型粗獷，它們往往一面是雄獅、公牛頭或雄鹿的形象，另一面有劃痕或幾何方形戳記，或簡單標記。這種以獅子、公牛或雄鹿等作為象征圖案，開創(chuàng)了西方鑄造硬幣的傳統(tǒng)與歷史，后來又發(fā)展出有豐富文化內容的神話人物肖像硬幣。理論上，琥珀金上的戳記或象征圖案，不僅是西方硬幣和紀念章的源頭，也被認為是世界紋章學和家族族徽的起源。從西方錢幣史角度來說，這種有固定形狀和特定圖案及相應重量的金屬塊，被認為是西方最早的硬幣。
在西方硬幣和紀念章歷史上，古希臘時期的硬幣和紀念章已達到一個高度。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就已經(jīng)開始使用帶有城邦主權標志與銘文的硬幣。歷史上，古希臘曾有40余個主要城邦國，還有很多附屬城邦國。為了區(qū)別和便于交易，每個城邦都鑄有自己的硬幣，每個城邦都給自己的硬幣刻畫了代表和象征自己城市的天神和保護神。這時期的希臘硬幣均為手工打制，正背兩面有不同圖案，不僅有神話人物的肖像，也有動物和植物形象。以古希臘神話為基礎，這些神話人物有天神宙斯、太陽神阿波羅、智慧女神雅典娜、愛神阿佛洛蒂特、酒神狄奧索尼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等。他們不僅有鮮明的形象特征和具體的象征意義，而且與各城邦的保護神有一定關系。
亞力山大肖像金章
在這些傳世的古希臘硬幣中，有3個希臘城邦國的硬幣最為著名，這就是雅典、科林斯和埃伊納。雅典硬幣正面為智慧女神雅典娜，另一面為保護神貓頭鷹。科林斯位于伯羅奔尼撒半島東北部，這個城邦國自古出產青銅，其硬幣圖案采用飛馬作為城邦標志。而另一個海邊城邦國埃伊納則以海龜為圖案，寓意和象征其島國城邦和海洋性質。此外，還有一枚著名硬幣，這就是敘拉古的阿瑞杜薩硬幣。敘拉古銀幣上的阿瑞杜薩肖像非常有藝術特色，女神形象美貌大氣，肖像周圍環(huán)繞游弋著幾只活潑的海豚，使這枚硬幣充滿了活力。敘拉古城位于意大利半島南端的西西里島，科林斯人最早建立了這個城邦，這個城邦后來出了很多杰出的藝術家。因這枚硬幣聲名遠揚，敘拉古這座城市也將自己的名字命名為阿瑞杜薩，以使該枚硬幣在神的保護之下。可以看出，從這時起，具有象征意義的肖像硬幣和肖像紀念章，在古希臘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和意義。而這時的硬幣，無論是此前產生的琥珀金，還是古希臘的城邦硬幣，都是錢幣學上的稱重貨幣或稱量貨幣，且當初是沒有面額的。當時的硬幣采用不同的重量、圖案及符號來表示硬幣的價值，是古代稱重貨幣或稱量貨幣的顯著特征。按人類社會發(fā)展及社會契約的說法，硬幣和金屬物上的這種專屬符號不僅是信譽的保證，而且也免去了每次交易驗證的麻煩。通俗地說，這種硬幣圖案象征和代表了信譽和保證，也是古代國家或帝王的象征。如同琥珀金上的雄獅和公牛代表了呂底亞王國，貓頭鷹象征雅典城，飛馬象征科林斯。所以，這些硬幣上的動物或神話人物，以及特殊戳記，不僅是交易和信譽的一種保證和擔保，也是城邦國君王威嚴和王權的象征，也是主權的象征。據(jù)記載，當時的硬幣，有些是交易使用的，而有些是作為特殊物品來使用的。如古希臘和古羅馬會制作一些紀念性硬幣，這些硬幣不會用來交易，尤其是一些貴重的大規(guī)格金幣和銀幣，這些帶有大帝浮雕肖像的硬幣和紀念章，常常被大帝作為珍貴禮物賞賜給侍從或寵愛的下屬，或者作為祭祀和宗教用品來使用，紀念幣和紀念章就是這時產生的。
關于紀念章的產生，古代還流傳著很多故事。有些價格昂貴的硬幣在鑄造時，就不是為了購物而供流通和支付手段使用的，而是作為特殊場合使用和作為紀念。據(jù)一位當時的歷史學家記載，在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大帝時期，一次戰(zhàn)爭中，有位叫喬納森的領袖率領希伯來人支援亞歷山大大帝，作為感激和回報，后來亞歷山大大帝獎勵了其一枚有自己肖像的純金紀念章，這枚紀念章比硬幣大很多。這個故事說明，當時這些類似硬幣的紀念物就不是作為“一般等價物”的貨幣來使用的。第二個故事是著名的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其著作《歷史》中的記載：古希臘帝王為了表達對神的感激，曾向太陽神阿波羅神廟所在地德爾菲的每位居民贈送了一枚紀念金幣，這枚金幣實際就是大帝肖像紀念章。第三個實例記載，古羅馬帝王為慶祝或紀念加冕，用一種尺寸比普通硬幣大的特殊硬幣來賞賜屬下，這種特殊硬幣也是雕有大帝肖像的紀念章。以上都是古代紀念章的典型案例。可以說，這些硬幣和類似硬幣的紀念章在不進行交易和不參與流通的情況下，從經(jīng)濟學和貨幣學的角度，已失去了“一般等價物”和“交換媒介”的貨幣屬性與作用，成為一種硬幣的衍生物——特殊紀念幣或“紀念章”。
來源：中國金幣雜志
作者：馬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