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羅”唯泉是癖

　　民國年間，古錢幣的收藏與研究形成了又一個高潮。在眾多名家中，“南張北方巴蜀羅”最為人們所稱道，他們分別是上海的張叔馴，天津的方藥雨，四川的羅伯昭。而對錢幣收藏最為執著，并將所有珍藏全部捐獻給國家的，只有羅伯昭。 
 
癡愛古錢 終生不悔
羅伯昭最早關注的一枚古錢，是他幼年時期見到的背面為八卦圖的小平錢。清代末年，市場上還是以方孔圓錢作為流通貨幣，羅伯昭每次得到大人給的零花錢，都會仔細觀察，他看到那枚背有八卦圖的小平錢與眾不同，很是喜愛，可沒多久就不慎丟失了，為此，他傷心了好幾天，直到這枚錢幣失而復得，才算笑逐顏開。上學之后，臨寫字帖，他將古錢幣上不同寫法的繁體寶字，臨寫在一張紙上，交給老師。老師也是一位錢幣愛好者，一看他喜愛古錢，教育他要等到長大以后，有了一定經濟條件時，將收藏錢幣作為一種愛好，青少年時期，要以學習知識為先。他將老師的話記在了心頭。 
 
羅伯昭最后收藏的一枚珍品，是在1966年8月，那時，文革風云已如黑云壓城。當年在上海文物商店工作的錢幣學家馬定祥，告訴羅伯昭新收到一枚五代時的鉛質永隆統寶背閩錢，標價為500元，這個價格，相當于青年工人一年的薪水。此時的羅伯昭，已經是67歲的老人，況且，早在1956年，他就將全數古泉15427件捐給上海文物管理委員會，這些錢幣，又被調往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受到中央文化部褒獎。但是，出于對珍稀錢幣的喜愛，他仍然決定買下了這枚永隆統寶。正當交割之際，文物商店門外口號聲響成一片，商店臨街的櫥窗上已經貼滿了標語，原來是紅衛兵來掃“四舊”，商店負責人怕紅衛兵闖進來打砸搶，急忙讓工作人員關上大門，羅伯昭交過錢將永隆通寶拿到手時，鐵柵欄就要關嚴了，他急忙側身擠了出去，才算把這枚珍品帶回了家。
廣交泉友  待人以誠
從上世紀二十年代到全國解放，羅伯昭主要從事桐油經營，一九二八年自籌資金組建信昌號，并與美商范格合資建“生利洋行”，主要從事四川桐油等土特產的出口貿易，事業上頗有成就。從抗戰時期范格夫婦為他在上海代買下安福路7號之幢花園洋房，到抗戰勝利后，生利洋行恢復業務，范格在美國代羅買了小汽車和冰箱運抵上海，可以看出，洋行生意的成功，為羅伯昭的生活和錢幣收藏提供了可靠保障。
羅伯昭大學畢業后，沒有忘記早年上學時老師的話，有了一定的經濟條件，他收藏錢幣的熱情高漲起來。上世紀二十年代，他在重慶先后結識了幾位錢幣收藏家，他虛心求教，待人以誠，收藏家們樂于和他交往。毛永庚既是畫家又是收藏家，為他的虛心求教感動，將自己的藏品全部提供給羅伯昭，并利用自己的社會關系，為羅收集藏品。他結識泉學家蔣伯塤后，真誠求教古泉真偽辨別技術，提高了自己的鑒別能力。蔣伯塤評論說：“同好中以羅伯昭孜孜不倦，網致惟恐不及，且能折節下交、虛懷若谷、一洗末俗舊習，其志可嘉，其毅力彌足稱也”。幾年時間，他先后購得“靖康元寶”(小平)、“雍熙通寶”、“淳熙通寶”(篆書背“利”)、“靖康元寶”(鐵錢)、“永通萬國”(寬緣)；“淳祐通寶”(當百)、“太平通寶”(鐵范銅)、“開禧元寶”、阿克蘇道光銀幣，“大宋通寶”(當十)，“涼造新泉”、張獻忠西王賞功銀質錢等，兩川之地10余位泉友珍稀古泉聚集于羅伯昭手中。  
 
不僅對泉友以誠相待，對錢商，甚至對鄉村老者，他也不欺不瞞，表現出高尚的品格。錢商毛大順將一枚“天策府寶”送上門來，只索價30元，羅伯昭告訴他這是一枚珍品，存世較少，特加倍以60元付款買回。后來，毛大順因病去世，羅伯昭特地匯款200元，以供養毛的孩子讀書。他在四川采辦桐油和山貨，一次在山區，發現一茶館門前擺一串制錢，內中有值得收集的古幣，周圍的人告訴他，錢是喝茶老者的，此錢放門前，一直無人問津。老者見有人問價就說：“貨賣行家，看來你是個行家，也是個愛家，只要你喜歡，給多少錢都沒關系。”羅伯昭二話沒說拿出八塊銀元，問：“這些錢夠不夠？”老者接過錢平心靜氣地說道：“只要你覺得值就夠了！”然后坐到原處，繼續喝茶。正是由于羅伯昭心地坦蕩，錢商都樂意與他交往，有珍稀錢幣都為他保留，而他也得到了“羅菩薩”的美譽。
沐園藏泉  滿目琳瑯
舍得花大價錢購買珍貴錢幣，羅伯昭在收藏界是出了名的。王莽錢新幣十一銖，是海內外孤品，許多收藏家不敢斷定真偽，馬定祥從錢商手中，以11兩黃金的價格買下后，向羅伯昭推薦，羅伯昭當即用5000元大洋買下此錢。1941年蘇北出土一枚“建國通寶”錢，戴葆湘將它帶到上海“泉學社”，時任泉學社副社長的羅伯昭先生恰好出差在外，在場的收藏家泉家不敢認定，甚至懷疑此錢是偽品。羅伯昭回到上海后，認真審閱拓片，大呼：錯也，錯也，此錢乃珍品。得知此錢已經售給方藥雨，立即托人赴津門尋找方先生，用黃金請予換回。能買到珍罕的錢幣，尤其是別的藏家手中所沒有的孤品，他就感到由衷的自豪，因此，即便是一枚小平錢，他也樂于用金條換回。 
 
羅伯昭別號沐園，四十歲的時候，“輯錄其平生所集珍泉奇品以成書”，結集出版一冊《沐園四十泉拓》，“年以四十計者，四十以后所得不與也；地以川漢限者，京滬所得者不與也。”即使有這樣嚴格的限制，該書收錄的錢幣已經讓人嘆為觀止。其中有西周”圜錢、景和、六銖、乾元重寶背十、天成元寶、鎏金天策府寶、乾封泉寶背天大銅錢等。這些錢幣都是珍罕奇品，由此也可以看出他鑒別錢幣眼力之精。他善待這些心愛的寶貝，用象牙、紫檀、楠木等名貴材料制成專用小盒，盒上刊有羅伯昭自撰，鄭家相刊刻的詩文書法，具體內容都是介紹該藏品的歷史、所得過程以及其價值。這些藏品盒以及珍貴的泉幣現在大多都收藏在中國國家博物館。 
 
研究泉學  扶持泉社
羅伯昭不僅愛泉、藏泉，在錢幣學研究上也有獨到之處，是一位研究型的收藏家。他的《建國通寶錢考》一文，可見其功力深湛。歷史上并沒有建國這一年號，錢譜也從來沒有著錄，要斷定這枚錢幣的真偽，確實相當困難。他審視再三，認為“銅色金黃，膛底松花綠銹，面對黑斑，錆色堅美，權之得三公分六厘。版式狹穿大字，寶含圓貝，四字平整，一氣呵成。遍查建炎各種圖式，建通寶三字，決無此書體，焉能以炎改國。此錢輪郭風氣，酷消政和宣和，亦逼近美制大字圣宋，其為北宋官鑄錢無疑。試比南宋之制，固大相徑庭也。”接下來，他又考證此錢鑄造的可能性，認為是宋徽宗取“建中靖國”首尾兩字以名錢幣。又按照北宋鑄錢的規律，認定此錢會有對錢出現。后來的事實說明，他的推斷完全正確，但真書建國通寶現在只有一紙拓片。
《沐園四十錢拓》外，羅伯昭還發表過許多錢幣研究文章，如發表于日本《泉幣》雜志、上海《新光》雜志、《古泉學》雜志上有多篇、發表于《泉幣》雜志上的文章96篇，解放后所寫的文章，大都在文革中散失了。 
 
羅伯昭還是中國錢幣學研究的組織者。1940年初，他同丁福保、張絅伯、蔣伯塤在上海發起組織“中國泉幣學社”。該社是解放前歷時最長，影響最大，名人最多、辦得最好的民間錢幣組織。該社社長是丁福保。羅伯昭則是副社長，他把安福路7號的寓所作為學社活動場所。是公認的出力最多、貢獻最大的人。自1940年8月31日至1946年3月16日，該社有案可查的例會多達178次。抗戰勝利后，由于物價飛漲，中國泉幣學社編的雜志《泉幣》經費出現虧空，他又拿出40萬元彌補，保證了該刊善始善終。
羅伯昭向國家捐贈的藏品，除了1956年的一萬多枚錢幣外，還有陸續捐給上海市文管會和上海博物館捐贈古泉、銅器、瓷器、漆器共計660件，他在錢商手中看到一枚莊泉四十，馬上花重金買下，隨后捐給上海博物館，因為他知道博物館正缺這枚錢幣。他去世后，子女遵照其遺囑，將遺存的其馀古泉幣分贈給上海博物館和家鄉的四川博物館，其高風亮節，令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