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請看，這個幣面生動呈現的，就是公元2019年北京世園會的中國館，這是一座會‘呼吸’、有‘生命’的綠色建筑……”看著2019年中國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5克金幣，筆者眼前恍惚出現數百年后一堂博物館歷史課的瞬間。
在漫長歷史長河中，2019年4月29日至10月7日，這短暫又永恒的須臾，注定因在雄偉的長城腳下、美麗的媯水河畔舉辦的世園會，載入史冊；飽含中國氣韻和中國精神的2019年中國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貴金屬紀念幣，也必將因其傳留的思想、情感、觀念、意緒，載入藝術博物館，成為解讀時代心靈的重要符號。其中，5克金幣因其選材的典型意義、理念的人本主義 、構圖的飛動美感，尤為獨樹一幟。
黑格爾說：“美是理性的感性顯現。”方寸幣面，集萃著設計師的認知境界、設計理念和審美追求，設計理念決定著一枚紀念幣的精神高度，審美選擇則決定著一枚幣的藝術高度。
千百年來，人類在發展進程中，如何處理與自然的關系，始終是重大的根本性問題。自荀子、莊子以來形成的“天人合一”的生態觀，是中國傳統哲學對于世界的智慧貢獻；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如今，生態文明建設已經納入中國國家發展總體布局。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處，也是從1960年開始舉辦的世界園藝博覽會的重要初衷。秉承歷史人文傳統與時代主題，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以“綠色生活，美麗家園”為主題，旨在倡導人們尊重自然、融入自然、追求美好生活。5克金幣設計師李飛，從設計伊始，就把契合此次世園會“讓園藝融入自然 讓自然感動心靈”的辦會理念，充分詮釋中國文傳文化源遠流長的“ 天人合一”的生態觀，作為思考的邏輯起點和自覺的價值追求。
實際上，北京世園會整個園區規劃、建設、展示，由內而外，無不把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融入其中。從紛繁素材中，選擇哪一個典型性元素作為設計主體？李飛選擇的是中國館。中國館建筑面積2.3萬平方米，是世園會里最大的建筑場館，蘊含深厚的中國傳統審美。中國館外觀靈感來自于中國傳統吉祥物——如意，半環形的設計搭配傳統建筑的“大屋頂”，外形既像中國古代宮殿，又似茅屋農舍。鋼結構與玻璃幕墻相結合，巨大金頂與飛檐翹角的輪廓，充分體現了古典與現代的融合。它不僅外形亮眼，效仿先人“巢居”、“穴居”的古老智慧，還是一座會“呼吸”、有“生命”的綠色建筑。園藝的起源是農耕，大部分展館被置于梯田之下；場館大門口的兩根柱子如同大樹向上延伸，充滿生機。屋頂設置雨水收集系統，場地采用透水鋪裝，地下設雨水調蓄池，經回收處理后的雨水將用于梯田灌溉，形成生態微循環；場館利用地道風的理論實現新鮮空氣的夏季預冷，冬季預熱，有效降低空調系統能耗。中國館的鋼結構屋蓋安裝有1024塊光伏玻璃，光能吸收效率更高，可更好地適應建筑的形態走勢。由此可見，這座“師法自然”的中國館，堪稱中國生態文明觀的典型表達。
建筑是凝固的音樂。選擇中國館這個建筑作為背面主圖，自然而然地承載了“天人合一”的生態觀，無疑具有永恒精神意義。但如何把實體造型藝術，在特定金屬材質上，體現音樂藝術起、承、轉、合的節奏和韻律美，對設計師的抽象、概括能力，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過分寫實，中規中矩，就會變成僵硬照片；過分變形，又不免失真，不知所云。難能可貴的是，整個幣面設計，未入這些窠臼。一眼望去，像一柄溫潤玉如意，舒展于青山綠水間；滿目動感，像在觀敦煌飛天圖，又像在聆聽交響名樂，充滿了生命律動與活力。
仔細靜觀，細細揣摩，為什么會呈現如此視覺效果？
首先，是構圖視角。構圖過程是設計師從混亂視覺元素中找到條理性，幫助觀者在各個視覺元素之間建立聯系。設計構圖的作用是為了加強視覺張力，增加設計趣味性，吸引并引導觀者注意力。一般而言，構圖視角有高視角俯視、低視角仰視、斜視角。據李飛介紹，經過一系列構圖嘗試后，他選擇了半俯視的約45°角度為表現形式，這與攝影取景有異曲同工之妙，利于展示中國館抱月弧形的美感。通過線條提煉在靜態空間造型中去創造運動，讓整個建筑動起來。畫面活起來了，幣面美起來了。李飛說，正如達芬奇曾言，“倘若一幅畫在形象中見不出運動的性質，那么，它的僵死性就會加倍”。這對于設計師不啻是一種對空間創造力和想象力的特殊挑戰，但為了作品高水準，嘗試靜中求動，動靜結合。動的是畫面氣韻，靜的是像如意般那種吉祥如意的氣質，古樸持重，靜謐安詳。
其次，是曲線運用。從審美角度而言，曲線比直線柔和，而且富于變化。“曲線美”最早是英國著名畫家、美學家荷迦茲提出的。他在《美的分析》一書中指出：一切由所謂波浪線、蛇形線組成的物體，都能給人的眼睛以一種變化無常的追逐，從而產生心理樂趣。因此，無論曲折小路或蛇形河流都是美的。中國古典園林有“世界園林之母”美譽，其中，曲線美是中國古典園林建筑的一個重要美學特征。“尚曲”這一審美思想對關于園林的諸多美學范疇、藝術命題、造園風格、設計手法和審美境界都產生了深遠影響。綜觀整個5克金幣背面幣畫，在半俯視視角下，無論是中國館本身，還是花草樹木，外部基本都是曲線的，每筆線條仿佛都是流動的，包蘊中國古典審美情韻，給人美好視覺體驗。
再次，是裝飾圖案。中國館居于幣面中心，上面和下面的裝飾圖案，不僅有畫龍點睛的作用，而且使整個幣面層次分明，自然過渡，不著痕跡。
上半部裝飾圖案是寫意的，既像煙花綻放又似蒲公英，隨風飄灑。李飛說，煙花綻放烘托出人們慶賀世園會舉辦的喜悅心情，綻放出的是文明之光芒，也是人們心靈寄托的懷想，讓大多數人都感覺到心馳神往的瞬間在幣面永駐；蒲公英總給人一種充滿朝氣、陽光的感覺。一陣風吹過，蒲公英就會帶著美好愿望在空中自由飛翔，所以給觀者自由的感覺，既代表希望，是生命延續，又傳播“綠色生活 美麗家園”的主題。
下半部裝飾圖案則是寫實的，流線的綠葉，不知名的花、樹，看似閑筆，卻烘托了主題，表達了感情。李飛說，這些裝飾設計，在美觀的同時，呼喚人類保護植物，關愛我們賴以生存的美好家園，走可持續發展之路。葉子在幣圖中襯托主體建筑，蘊含了深刻人生哲理，有深刻寓意。綠葉襯紅花，不僅僅是一種豁達的處世態度、一種涵養，更是一種有愛心、樂于奉獻他人的精神，在共建“綠色生活 美麗家園”過程中，我們的社會，需要這種精神。
自然與城市、空間與時間、靜態與動態、有限與無限、現實與夢想，在2019年北京世園會5克金幣上縱橫交織，“如梵阿玲上奏著的名曲”，有一種直抵心靈的力量與感動。鐫刻在國家法定貨幣上的世園會，將和中國文化、中國精神與中國記憶，一起傳遞給世界和未來。
（作者：孟黎 金融時報文化部副主任、主任記者，中國金幣特約撰稿人）
